（1）

　　我叫曹小蕓，是江西景德鎮人。畢業于南昌航空大學英語系。

　　我的母親與父親，都是當地的醫生，在那個年代，很是受人尊重，我的家庭條件還算好，但由于父母工作繁忙，很小的時候，我便跟著爺爺奶奶一起生活。

　　而我的奶奶，是一名教師，我最早的啟蒙是奶奶做的，我三歲的時候，奶奶就開始教我認識一些簡單的字，四五歲的時候，就開始讀一些少兒的圖書，六歲的時候，文字已經難不倒我， 我開始主動翻閱家中的藏書，那時像一塊海綿，不停的吸納著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文字蘊含的信息，故事，科技，哲學等都有涉及。

曹小蕓

我是家中老大，家庭給我寄于很大的希望。

　　在我能力達到的地方，父母不斷的給我創造條件，從尖子班，到素質班，到省重點中學，很多人見父母督促我學習，不惜成本培養我。就來笑話：嫁出去的女兒，潑出去的水，何必浪費精力在女兒身上。

父母的觀點是：就是因為女兒要嫁出去，所有才要學習知識，明辨是非，有謀生的能力。因為女兒以后不在身邊，她更需要這些知識保護自己。

　（2）

　　2006年畢業我出來工作，第一站就是深圳，我從老家坐大巴車，到南山深南大道下車。當時的行李箱非常大，里面裝了棉被衣物和父母設想中我可能會用到的所有東西，承載著父母深厚的愛，于是行李箱也大到可以把我的整個人裝進去。

　　剛下車的時候，我東張西望，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哪里。正當我感到茫茫然無助的時候，兩位輔警幫助了我。我查閱了地圖，需要到公路的對面，但要想過去，又要繞行幾公里，那個時候天橋、路口還沒有那麼多，也等不到的士司機。輔警問清楚情況，將我的行李帶上，拉著我繞行到對面，將我放下來。

　我第一次感受到深圳的溫暖。

　　那個時候，深圳招聘很多電話銷售。我進去后，覺得不對勁，待了一天就出來了。又在網上投遞簡歷，找了一份經理助理的工作，兼職文員的所有工作以及在老闆外出的時候協助老闆安排行程，準備文件等。

　　我一個星期是2天休息，當時租住在梅林關，一個月是1500元房租，三房一廳，三個人均攤房租，另外兩個都是我們學校那一屆的計算機系的校友，在學校里因為學生會工作有打交道，約好了出來住一起互相照應。

　　其中有個男同學在華為工作，住一起沒多久他就讓對象來了深圳，于是我們變成了室友四人組。也是那時候才知道，在他大二期間，他就已經結婚了，而且有了孩子。他本來是高中畢業后就出來打工，後來覺得打工不好，太苦，又回去復讀，努力了一年，考入了南昌航空大學。

　　因為受過苦，他大學期間比我們更努力，總能拿到獎學金，是在校招的時候就被華為公司招進去的。 在生活中，我經常看見很多人嘆息說：如果當時有這麼努力，我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。我倒是覺得，他們其實是不夠努力，只要努力，什麼時候都不會晚。

　　很多人生是不能跟我這個同學一樣重頭來過的，但是不管處在什麼境界里，把無所事事發呆、刷抖音、追劇玩游戲的時間給自己立個小flag,比如，接下來一星期早起晨跑半小時，一個月存款一千，兩個月減肥五斤，三個月看一本書，實現一個個小目標，人也會跟積極進步。生活總是更眷顧努力的人的。

曹小蕓

　　因為性格開朗，經理覺得我做文員不會得到更好的發揮，覺得我還是做銷售比較好些。對了，我們公司是做的油漆行業。經過鼓勵，一個多月后我轉職做了銷售。帶我學習業務知識的是一個男同事，邊學習邊跟著他跑業務。一段時間后，他開始帶我跑深圳大梅沙一個正在裝修的五星級酒店。

　　業務并沒有那麼好做。除了電話銷售，還要去跑建筑工地，跑設計公司，跑裝修公司，抓住每一個機會推銷產品，但是一般來說大多數設計公司和裝修公司都有固定的合作商，甲方也會指定產品，所以很多時候是被人家拒絕的，甚至運氣不好會被人家轟出去。

　　男同事找這個客戶三次，有兩次都沒有見到經理，直接被拒之門外。第三次見到經理，經理又比較忙，還是沒有接待他。出于這個原因，男同事就帶我再去看看運氣。

　　也許是我運氣比較好，或者因為女性比較有優勢。去的時候，經理正好在，也有時間，被我們堵在了那里。我有了二十分鐘的機會推銷自己。

　　後來總結了一下，也許是因為以下這些原因，我拿到了這個訂單，對方項目經理答應跟我們拿一批貨試試。

曹小蕓的閱讀時光

　第一：我愛笑，說話比較討喜，也有禮貌，可能女性身份確實帶來一些優勢，工地上滿眼都是糙漢子，所以人家也愿意跟一個小女生溝通。

　　第二：公司有過成功案例，做過幾家五星級酒店。

　　第三：運氣比較好，正好經理有時間，或者心情。

　　第四：當時我對公司產品的強烈自信，感染了對方，加上我言之有物，對產品的優缺點比較清楚，產品也確實符合客戶的需求。

　　這一次，總金額有十來萬的訂單，后面又繼續追加了訂單。

　　那段時間是比較苦的，跟項目原因，總是接近凌晨公司的貨才到工地，我要驗貨收貨，下班后從公司搭兩小時公交到大梅沙，半夜十二點，我才搭上回家的公交，到租的房子都到半夜一兩點了。

　　後來項目需要，慢慢的交道也打的比較多，我這個客戶，總是參加我公司的團建活動。他有追過我，但我當時比較單純，還沒有意識到。最后遇上過年，我連提成都沒有拿完，就回家過年了。

很感激我的父母，給我灌輸的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的概念，說女孩子趁著年輕可以多走走看看，等年齡大了，各種原因可能就走不動了，這些年下來，不同的工作和環境極大的寬闊了我的視野。

（3）

　　次年，我來到上海的浦東新區，與兩個高中好友一起租房。一個同學在上海一家音樂劇院，一個在渣打銀行，我則進入了一家航空公司做客服。

　　公司有個大客戶服務部，我主要是對接這樣一些VIP公司，有商務公司和跨境旅游公司等，每月的機票出行費用有幾十萬打底，對我們的工作要求是要認真，對客戶服務態度要好，要有應變的能力。做了半年后，遇上暑假，那個時候我的弟弟正準備參加大學聯考。母親以輔導弟弟為名，將我忽悠回家，實際是另有目的，想安排我相親，結束了在上海的生活。

2008年，我再次踏入深圳這塊熱土，來到了寶安區石巖街道，開始試著創業。

　　那個時候，石巖的娛樂場所，主要還是打撞球、夜總會，但夜總會消費昂貴，動輒一千兩千，不是一般人能夠隨意消費的。而能夠供人唱歌聚會的場所，除了一些餐廳帶一些效果不太好的音響，基本沒有。我看到了這個商機，就是針對一般收入人群的。

　　當時，我沒有那麼多錢。機緣巧合之下，結識了一個就找到了一個投資商，通過下面幾個理由，他最終選擇投資。

　　第一：這個市場空白，目前在石巖，根本沒有量販式KTV。

　　第二：現金生意，能夠滿足現金流的問題。

　　第三：而當時，正好有一棟房子，地段對于KTV來說極佳，但是空著沒租不出去，可以低價拿下來。

曹小蕓創業做KTV時（前排右1）

　　投資商，是有很多錢，但又不知道自己做什麼比較好。只能透過別人去策劃，去尋找。所以，有錢的出錢，沒錢的就出策劃案。KTV每年帶來的營收，差不多有幾百萬，分到我手中的，也有一百來萬。

　但前期開業，會遇到各種麻煩：比如客人喝酒鬧事打架，雖然這個是正常現象，一旦被人打出個三長兩短，對公司不好。另外一個是：量販式KTV的消費是按時收費，還沒有消費，就要收錢，讓很多客戶不理解。但經過一段時候后，大家都接受了這種消費模式。

　　我當時租了個房子，就在KTV的隔壁，嘈雜卻方便參與KTV的管理。

　　一次，我得知一個女員工，被私人診所坑了8000元錢，就幫助她解決了這個問題。診所給女員工出的診斷結果是宮頸炎，說的天花亂墜，各種嚴重，需要手術治療。因為父母是醫生，我對醫學還是有所了解。我知道，宮頸炎去醫院開點藥，一百塊就可以了，根本不需要那麼多。

　　女員工第一次去診所交涉，沒有結果。第二次，是我跟她一起去的。我又與我母親交流了一次，并拿出這個知識與診所交涉。要麼要求診所退錢，要門我們去正軌醫院做個診斷，拿出相關報告，再來報警處理。

　也許是心虛，診所退了7000多元錢，而那個時候，一個月的工資，也才八九百塊錢。

　　KTV,有個不好的地方，隔兩三年就要裝修，否則設備陳舊，裝修老土，會被人嫌棄。漸漸的，其他資本就開始進入石巖的KTV行業，蛋糕一塊塊被分走。

　（4）

　　我知道這個不能再持續做下去，否則遲早被資本擊垮。

　　經過與合伙人商議，我們的KTV，讓更大的資本并購出去。

　　早在一年前，我就看出這個跡象，做好了抽身的準備。在石巖，我以多股東，合伙人的方式，開了一個飯店。

　　石巖這邊，要麼是消費貴的酒樓，要麼是大碗菜。比較實惠，且有包間可以談話，供企業談論業務的飯店還是不多。

　　開始的時候，飯店生意相當不錯。

　　2013年的時候，遇上了形勢變化。

曹小蕓餐廳規模

　　領導不敢來消費了。以前有職務的人，可以穿著工作服來我們飯店與企業人員消費。後來，沒有一個人敢去，誰都怕投訴。這個就直接導致我的飯店，失去了很多大客戶。領導不來，企業的人自然也不來。

　　交通與停車，也是一個問題。附近的交通不僅堵車，還沒有停車位置，一堵都是半個小時。要停車，也要找上半天。

物業的服務，也有問題。最要命的，是一年365天，電梯有300天在停著，或者維修中。這讓那些想辦理宴席，包桌的大客戶流失不少。印象特別深的一次，一個本地老闆給他母親過壽，80歲的老人硬生生走的消防通道爬樓梯上來的，那天扶手電梯和直梯都掛的維修的牌子停止使用了。

　　企業的遷移，也是問題。很多企業，因為考慮經營成本，就把一部分工廠搬入了內地，造成深圳銳減了許多人口，而飯店的生意，就是靠人流來支持的。

　　從2010年到2015年，我在經營飯店，也看著它從興旺到衰落。生意不如意后，我就開始想法把飯店轉讓出去，包括沙井街道的分店。

曹小蕓在餐廳右一

　　石巖這家在轉讓的時候，我已經找到愿意接受轉讓的人。還收了人家三萬的訂金，但物業卻在不經過我的同意，又將我的這家飯店，轉讓給第三方，還收了人家20萬元的轉費用。

　　這20萬元轉讓費，其實是我飯店的設備、裝修等轉讓費用。當我去找物業的時候，物業的管理人員卻避而不見，因為物業有保安，誰來？哪個人要來？保安看得一清二楚。

　　我自然也感受到了客大欺店的滋味。

　　唯一讓我賠本的是：沙井那家店，店開不久，裝修花了100多萬，卻生意不如意，邊上規劃導致接下來一年整個店門口都籠罩在建筑的噪音與煙塵中，這讓我賠上了車子與房子。

　　我一下子跌入了谷底。

（5）

　　我身上只剩下3萬元。

　　冷靜一段時間之后，又重新振作起來。

　　我欠別人的錢，也有別人欠我的錢。

　　國家正好有一個非常好的項目「創客空間」，就是鼓勵創新創業，有科技類創業，文化類創業。但我發現，石巖又是沒有這樣的項目。

曹小蕓在石巖北大科創園（左1）

　　一個朋友客戶，欠了我幾萬元，但那是他手頭也緊，剛剛做完一筆投資。他將我介紹到石巖街道北大科創園，就沒有收我的介紹費，也不是誰都可以進入這個園區。

看準這個商機后，我就開始操辦。為了省裝修的錢，我自己去羅湖、龍崗、寶安購買裝修材料，自己設計。請了幾個裝修工人裝修。

　　店主要是賣咖啡、果汁這些。店面包括室內室外，有100多個平方公尺。為了充分利用，我還開始將場地外包出去，給企業舉辦活動，收取相應的費用。

曹小蕓自己設計的圖紙與成型后的小店

　　在深圳期間，我還考過輔警，又拿了教師資格證。後來，我又轉型，與家人一起做企業的簡餐，每天有幾百人過來吃飯。就這樣，我慢慢的沉淀下來，過著普通的日子。

　　疫情三年，很多企業和店鋪倒閉，很幸運在園區里并沒有受到太大的沖擊，原有的位置有點小，后續給餐廳進行了一次擴充，偶爾也接一些商務宴請，公司下午茶，年會等定制服務，我也保證給老客戶不提價，利潤聊以維生即可，家人健康是我現在的心愿。兢兢業業做好自己，做好餐廳，用心在平價的基礎上保證出品，良心生意良心做。希望在2023花開的春天，大家都能回暖。

　　2022年2月7日

　　深圳石巖

口述：曹小蕓

撰文：王國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