眾所周知,李白很會寫情詩。
什麼「郎騎竹馬來,繞床弄青梅(《長干行》)」;什麼「但見淚痕濕,不知心恨誰(《怨情》)」;什麼「當君懷歸日,是妾斷腸時(《春思》)」,李白是張口即來呀。
關鍵這些詩,單拿任何一首出來,都堪稱膾炙人口。
含蓄而又不失細膩溫柔的表達,和李白那灑脫不羈的性子,倒是大不相同。
但你要就此認為,李白是走文藝抒情范兒的,那可就大錯特錯了。
因為呀,人白哥一旦直白大膽起來,可是會讓不少人臉紅心跳的。
不信,就往下讀吧。
話說唐玄宗開元十九年(731)前后,此時的李白旅居在洛陽、南陽一帶。
干嘛呢?
不說大家也能猜到,求官唄。
李白對當官,可真是有股「不撞南墻心不死,撞了南墻也不回頭」的勁兒。
不過呢,他倒是自在快活了,倒苦了在家日日盼夫歸的妻子許氏。
許氏,是高宗朝已故宰相許圉(yǔ)師的孫女,也是李白的第一任妻子。
許氏家門顯赫,自己也才貌雙全。
嫁給李白后,兩人也頗為恩愛。
很快,他們就有了一兒一女,兒子名伯禽(小名明月奴),女兒名平陽。
可謂一個大大的「好」字。
奈何,李白總是按壓不住做官的蠢蠢欲動。
他要「事了拂衣去,深藏身與名」,首先得先做了官,有了名吶。
于是天天東奔西跑,不著家。
許氏深愛自己的丈夫,所以盡管心里凄苦,卻從來不曾埋怨。
李白大抵也是知曉的,有一次,他很愧疚地寫了一首《贈內》:
三百六十日,日日醉如泥。
雖為李白婦,何異太常妻。
太常妻,說的是東漢時有一個太常(官名,掌管天子禮樂祭祀)叫周澤,他這個人嗜酒如命,常常不歸家。
有一次,他妻子去看他,周澤反而大怒,將妻子收進了詔獄。
李白說,一年三百六十日,我天天都喝得爛醉如泥。
你呀,雖然是我李白的妻子,但和那個整日都不顧家的周太常的妻子,又有什麼區別呢?
當然啦,說是愧疚,整首詩倒仍是活潑跳脫得緊。
小編揣想,許氏當初看到這樣一首詩,大概也是哭笑不得的吧。
公元731年,李白又是離家許久了。
大抵是求官不順,外地風物又極易引發人的思鄉情緒。
這一期間,李白斷斷續續寫下許多首詩,表達對妻子家人的思念。
詩名《寄遠》,共有12首(一說11首)。
篇幅所限,不能一一賞析,但其中有一首,最是與眾不同。
那便是《寄遠》其七:
妾在舂陵東,君居漢江島。
一日望花光,往來成白道。
一為云雨別,此地生秋草。
秋草秋蛾飛,相思愁落暉。
何由一相見,滅燭解羅衣。
與眾不同的地方,共有兩處:
其一,這首詩是以「自代內贈」的口吻。
意即,李白代妻子給自己寫的一首詩。
有些繞是不是。
其實就是,全詩都是以許氏的口吻,來訴說對李白的思念。
事實呢,思不思念什麼的,全是李白的臆想。
畢竟,他的詩作,他做主。
其二,這首詩一改李白往日愛情詩的含蓄,十分直白大膽,乃至露骨。
「妾在舂陵東,君居漢江島。」
舂陵,在今湖北省棗陽市;漢江島,大概是李白當時旅居的地方,如今卻查不到地名。
總之開頭兩句,是極寫兩人的距離之遠。
「一日望花光,往來成白道。」
為此,作為妻子的許氏日日到村頭等候,望穿秋水。
「一為云雨別,此地生秋草。秋草秋蛾飛,相思愁落暉。」
自從那日分別,不知過了多少歲月,度日如年。
此地,已然長出了連綿的秋草。
秋草叢中,秋蛾飛來飛去。
落日西斜,遍照我深濃的相思。
「何由一相見,滅燭解羅衣。」
何時你我才能再相見呢?于良辰夜景中,吹滅燭火,解下羅衣,再續往日纏綿情意。
整首詩,尤其是結尾10字,的確寫得極為直白大膽。
為此,還遭來了一些詩評家的差評:
比如金人李治在其《敬齋古今(黃主)》中就直斥:
李白詩「玳瑁筵中懷里醉,芙蓉賬底奈君何」「朝共瑯玕之綺食,暮宿鴛鴦之錦衾」,已極淫媟( xiè)矣。
至云「秋草秋蝶飛,相思愁落暉。何由一相見,滅燭解羅衣」,若比等類,又可謂不可道者也,其何以示子孫?
翻譯成大白話就是:
李白你呀,寫「芙蓉賬底奈君何」這樣的詩句,就已經很浪蕩了。你居然又寫下「滅燭解羅衣」這樣大膽的詩句,將來可怎麼拿給子孫后代看吶?
李治的批評與憂慮,不無道理。
但李白本就是性情中人。
他是謫仙人,灑脫不羈,俗常人世種種教條束縛,于他,不過過眼煙云。
何況這些詩,是寫給自家妻子的,光明正大,倒也不必過分苛求其不夠含蓄。
倉央嘉措有詩:
留人間多少愛,迎浮世千重變。
和有情人,做快樂事,別問是劫是緣。
世事無常,光陰流水,人和人相聚的時光本就短促。
無限愛的欲望,靠近的欲望,并不羞恥。
相比畏畏縮縮、諱莫如深,那些大膽熱烈、坦坦蕩蕩,總是更讓人心生憧憬。
只是一點,小編忍不住腹誹:
明明是你李白自己的小心思,卻偏要安在自家妻子頭上,這就有點厚臉皮了?
哦對了,李白這首詩,還有一個較為含蓄的版本(小編很有理由相信,是后人也覺得最初版本太大膽,于是稍稍潤色了一下):
妾在舂陵東,君居漢江島。
日日采蘼蕪,上山成白道。
一為云雨別,此地生秋草。
昔時攜手去,今日流淚歸。
遙知不得意,玉箸點羅衣。
不知大家更喜歡大膽的or含蓄的版本呢